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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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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畢,燈花落。

紀司墨由管家陪同回房歇息, 昴收拾好棋盤, 離府回到自己的住處。

環海殺嬰一案初審如期而至, 因著案情重大,除主審的曹秉章外,另有帝王指派的霍青、報案的趙吏使旁聽。

“帶嫌疑人上堂。”

驚堂木響,扮做蕭予戈模樣的南楚楓跟在衛兵入內,瞧著有些困倦。

“蕭大人, 近日有人舉報你勾結環海富商販賣嬰孩,牟取暴利。你可認罪?”

南楚楓懶懶擡眼皮看他,“證據呢?”

“帶人證!”

書生打扮的青年哆嗦著行了禮,“參見曹大人, 霍將軍。”

“堂下何人?報上名姓。”

“小生是環海縣的住民陶淵典。”

南楚楓上下打量他, 一言不發。

“陶淵典, 你可認得你身邊的男人?”曹秉章溫和詢問。

陶淵典忙點頭,“是我們縣衙新上任的縣太爺, 蕭大人。”

“本官問你, 既然你只是一介平民,為何稱自己手中有證據?”

“回大人,”陶淵典拱手, “小生先前曾在環海縣萬事屋內做事,而這證據正是在此期間獲得。”說著,他從懷裏摸出幾張紙,交給附近的衛兵, “這是萬事屋的賬冊記錄。聽聞陛下時常會派官員微服前去各地衙門抽查賬本,南師爺才會讓他們將這些見不得光的賬目記錄在萬事屋中。”

“但依照本官的調查,環海縣萬事屋並未出現偷稅漏稅的情況。”

陶淵典面不改色,又是一個鞠躬,“因為他們有陰陽兩份賬本,平日裏依照陽本上的賬目繳納稅款,而暗地裏則是依靠陰本斂不法之財。今日小生遞交的,正是陰本中的一小部分。”

曹秉章聞言,當即著知鑒將兩份記錄進行對比,又望向南楚楓,“蕭大人對此,可是有話想說?”

“萬事屋的賬,他的確碰過。”

霍青蹙眉。

“可依我的記憶,萬事屋現任主管南楚柳姑娘似乎只讓陶先生做委托金以及日常開銷的申報,不知陶先生是從何處得來的‘陰本’殘片?先不論這份殘片的真偽,單是入室盜竊一罪,恐怕就要讓陶先生吃點苦頭了。”南楚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麽?陶先生不想為此辯解兩句麽?”

陶淵典並不理他,只是沖著霍青和曹秉章拜了拜,“兩位大人明鑒,小生只是在無意中發現的這份殘片,且要是萬事屋真的幹幹凈凈,又何懼小生所謂的‘偷盜’呢?”

“你說這是無意間發現的?那我問你,在哪裏發現的?”南楚楓忽視霍青投來的眼色,冷聲發問。

“小生只回答主事大人的問題。”

南楚楓嗤笑,回身面朝曹秉章。

“蕭大人方才問的,正是本官接下來想問的問題。陶淵典,既然你說這些賬目見不得光,那為何萬事屋的人會讓你在‘無意中’見到呢?”

“那些日子萬事屋事務繁忙,南三姑娘特別允許我進入內堂,而小生正是在內堂的桌下瞧見的陰本。”陶淵典說這話時,臉上還現出幾分讚賞之色,“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南三姑娘把陰本墊在桌腳,使人產生先入為主的想法,真不愧是楚狀師的女兒,心思竟這般縝密。”

“她心思縝不縝密,本官自會探查。陶淵典,本官再問你一次,你當真確定這些記錄就是你要呈交的證據麽?”

“是的。小生不敢有所隱瞞,還請大人明察。”

“大人,”知鑒握著兩份記錄停在陶淵典身邊,“屬下已進行核查。”

“結果如何?”

“這兩份記錄中涉及到蕭大人的部分的確一致,但筆跡不同。我左手邊這份行筆時力道略重,應當是名男子的筆跡,而這份字跡娟秀,筆劃稍顯圓潤,是女子的筆跡,屬下便將其與南師爺先前遞交給州府的月報進行比對。”

“兩者筆跡近乎相同。”

曹秉章道:“照你之言,陶淵典提交的這份記錄,出自南師爺之手?”

“不錯。”

“蕭大人,你可有駁言?”曹秉章問這話時,心裏仍舊存著幾分期待。

南楚楓搖頭,“本官只負責檢查缺漏,不負責做賬。就算真如匿名信所言,本官犯了這貪汙之罪,但本官也不可能筆筆賬款都記得清楚。曹主事,您說呢?”

“因著律法規定,這等財務之事皆由師爺打理。既然本案仍存疑慮,且南師爺尚未入京,本官在此征求將軍的意見,可否將此案暫且押後?”

霍青頷首。

“但是在此期間,證人和嫌疑人都要待在北都所接受保護。這是陛下的旨意。”

“遵旨。”

堂中僅剩下三人時,曹秉章叫住將要出門的霍青,“將軍,承音有一事不明。”

“想問為什麽不等南楚杉到達就進行初審?”

“是。”

“先給個巴掌,再送顆棗子,而後一口氣推下深淵。這是陛下的原話。”

曹秉章面露惑色,卻還是拱手目送霍青遠去。

蕭予戈舔了舔嘴唇,幹得有點發苦。

地宮中不明日夜,他就這麽睡睡醒醒,饑渴交迫。

對方想這樣困死自己麽?圖什麽?

思來想去,他重新貼上墻壁,試著尋找除自己的呼吸聲以外的響動。可周圍都是靜悄悄的,正如他現在的心情。他頹然滑坐在地,擡眼註視前方的冰棺。

瞧得眼睛有些酸澀,不自覺淌下淚時,緊閉著的青銅大門陡然傳出聲響。他趕忙站起,四下尋找防身用的武器。

“別看了,這兒除了長明燈和死人,什麽都沒有。”

蕭予戈猛然轉頭,只見一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正攏袖站在不遠處,觸及到蕭予戈的眼神,她擺手驅侍女退到門邊。

“蕭大人,真是好久不見。”

蕭予戈連忙行禮,“莫太妃。”

“恬妃的陵墓,大人待著可是舒坦?”莫太妃邊說,邊踏上石階,停在冰棺旁,擡手用指甲在冰面上刮了兩下,刺耳的聲音頓時令蕭予戈覺著牙疼。

“你瞧哀家這妹妹,都死了這麽多年,容貌還是這般美麗。”她擡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可哀家呢?年老色衰,不覆當年半分光彩。”

“母親曾說,外表的東西會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可好的品質卻經久不衰。”

莫太妃輕笑,“真不愧是韓家的人,這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讓人辯駁不得。含翠,把哀家要送給蕭大人的東西呈上來。”

“是。”

含翠在蕭予戈身前放下食盒,從頂層取出幹凈的桌布鋪好,逐一取出酒菜、糕點等物,又將一副銀筷子雙手遞上。

“蕭大人,請。”

蕭予戈未接。

“莫太妃此意何為?”

莫太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蕭永武,不,蕭永樂,你偷天換日的計劃確實騙了天下人。可眼下你瞧見了,除哀家外,誰都救不了你。”

“太妃所言,臣聽不懂。”蕭予戈朝後退了兩步,以絕不住鉆來的飯菜香氣。

“蕭永樂,你與你父謹懷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真教哀家討厭。”莫太妃的指腹貼在冰棺上,絲絲寒意侵入她的身心,“聽哀家一句勸,領了賞,跟著哀家的人離開京城。哀家會賜你千畝良田,萬兩黃金,保你還有你的子孫代代無憂。”

“有得必有失,太妃娘娘希望臣舍棄什麽?”

“放棄你現在所有的掙紮。”莫太妃下階,端著含翠倒好的酒,走到蕭予戈身前,苦口婆心道:“哀家若未記錯,你今年才及弱冠。大好雙十年華怎可葬送在此?你要的不過是蕭家的名聲,要是你聽哀家的話,哀家自會讓陛下為你父加官進爵,為你逝去的族人挑選一塊更好的風水寶地。一旦有了帝王的賞賜,那些愚民自然不會再對亡人指點。你待如何?”

“臣聽聞太妃娘娘當年曾為此案跪在書房前一天一夜,只為求先帝收回成命。難不成經過五個春秋,娘娘就覺著此案沒有半分可疑之處了麽?”蕭予戈垂頭,不解發問,“興許娘娘不願舊事重提,令今人再度悲痛。可臣自小受父母教導,凡事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

“你仍舊執意調查?”莫太妃的聲音冷下幾分。

蕭予戈作揖,“臣要的,只是真相罷了。”

“不悔?”

“生死不悔。”

莫太妃怒極反笑,“既然蕭大人心意已定,那哀家便不做這多餘事。含翠,把東西都收拾好,隨哀家回去罷。”含翠照做,地面上一下子就只剩一層薄薄的塵埃。

“忘記提醒蕭大人一句,這陵墓的門,只可從外打開。要是誤入,只有死路一條。大人好自為之。”

“恭送太妃娘娘。”蕭予戈恭敬道。

將至寢殿門前,莫太妃開口道:“含翠,把這些東西都拿去餵狗。”含翠應下,提著食盒遠去。入宮坐定,莫太妃沖剩下的那名宮人道:“桃朱,去取哀家梳妝臺上那個紅木盒子來。”桃朱福身,很快返回。

莫太妃打開盒子,拿出其中物什,順手丟到小桌上,又起身走向炭爐,對內侍道:“把火再燒旺些。”內侍舉起火鉗朝裏捅了捅,小心翼翼道:“娘娘,這樣可行?”

“尚可。”莫太妃抽出信紙一張張丟到爐上,燃起的火星緩慢將之吞噬,時不時還命令內侍把火再興得旺點。

小內侍不識字,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只覺一陣頭暈眼花,手中的動作不覺加快幾分。而認得零星幾字的桃朱也只在越發狠快的火勢中捕捉到‘建鴻、‘蕭、‘武等幾個字眼。

“此事當真?”隱在暗處的男人問道。

“奴婢仔細查過,陵墓裏只有一條出路,蕭予戈這回必死無疑。”

男人點頭,“你做得很好,主上那兒我自會替你美言。且回去罷,莫叫他們生疑。”

“是。”

含翠的身影漸行漸遠,男人擡眸朝對面的宮墻道:“閣下不掩氣息,不怕在下讓你命喪此處?”

“竟真是昴先生?”少年嘻嘻笑著從墻上跳下,用手指彈了下他的銀面具,在他發難之前,猛然跳到樹上坐好,晃著自己的腿,“你的主子已經把手伸到內宮來了?果真是厲害得很。”

周嘉海?

昴擰眉,他不是掉入義父設好的陷阱裏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想問我為什麽沒有死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周嘉海含笑偏頭看他,“卿本善人,奈何為寇?”

作者有話要說: 卿本善人,奈何為寇改自《隋書韋鼎傳》: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本章中的‘卿’用的是愛卿之意,望讀者朋友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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